于我而言,旅行的意义有三。
第一,旅行有冒险的趣味。
不管是欧洲的骑士小说,还是中国的武侠小说,主人公们之所以潇洒不羁,就因为他们是无脚鸟,永远在路上。普通人做不了侠客,但也能偶尔抽出身来,以旅行作为短暂的冒险。
从开始规划旅程起,便有了打副本似的挑战性。你要查询酒店的口碑,景区的特色,乃至在地早餐的风味。对经济成本和日程安排要仔细计算考量,还要在浩如烟海的旅游攻略里淘出最适合自己的策略,规划旅行像一次快乐的赌博——赌你所想即所得,能把握好这段gap的时光,真正体验到另一种人生。
接着你终于出门旅行了,山区的孩子幸会了海洋,雪原的姑娘见证了大漠,汉族的朋友穿上了民族服饰,都市的白领第一次体验了种地,乡村的老人则初见了霓虹的魅影……这样的新鲜感让人心摇荡兴奋。与其说旅行打破了你的舒适区,不如说更像刺激了你麻木已久的神经——你发现世界可能并不是你原本想象的那个样子。异乡异地异国的景观、风物、气候都将你从精神和心理的束缚与桎梏中拉出,并以你的所有感官拥抱你:诸多事物,眼中所见的,耳中听闻的,口中尝到的,都是对一个人观念的补充和边界的延伸,这就是未知的远方带来的可能性。
这一切,好像从你下了飞机高铁或其他什么交通工具就开始了,你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界,希望发现一些新颖的美好。你会在日本的歌舞伎町邂逅身着和服的女子,会在云南山区品味油炸的蚕蛹,会在滕王阁领略到课本上“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风姿,会在台湾来一次心心念念的偶像剧取景地巡礼……就像你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挖掘机一样,你觉得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重拾这种亲切地打开新世界般的雀跃了。
旅行的每一天,是如此疲惫而又充实,你真正过上了冒险家或侠客那般缤纷斑斓的生活:早上在寺庙祈福、中午在剧场观赏木偶戏,傍晚在海边散步看烟花,一场场的驻足和游览让你应接不暇,又让你获得感满满。晚上回酒店后,你打开朋友圈分享照片,用备忘录记录心情,然后沉沉睡去,期待第二天的旅途。这是朝九晚五的岁月里从未有过的放松、丰富、喜悦的高峰体验,这是一场流动的盛宴。
第二,旅行会给与你独特的回忆和收获。
我每次旅行完都有一种幻灭反应,当我从旅行中脱身,重新投入到规律的,平静的,兵荒马乱的日常后,我会有失落怅惘的情愫,怀疑那场刚刚结束的旅行是否只是一场梦境或幻觉——“我真的有去过那里吗?”旅行归来,好像就是高歌曲毕、演出谢幕、终场哨声、宴席散去。
但后来我才明白,总会有一个时刻,通常在某个闲来无事的晴朗午后,你和家人或朋友翻看当年旅行的照片,回想起旅程的点点滴滴,人情温暖时,会突然意识到那些看似萍水相逢的浮光掠影似乎也同样塑造了当下的自己——更广阔的眼界,更包容的格局,更悠远的心态,更浩瀚的知识,都来自于你这些年游历过的山川湖海的馈赠。那些异乡的屋檐、天空和飞鸟,那些远方的湖水、美食和音乐,其实早已渗透了你的灵魂,它们看似已经走了很远,但也好像从未离去。
这时你会发现,路过的是景区,但经验会留下,行进的是时光,但彼时的心情永驻。一场真正美好的旅行,会以过往不断反哺未来,一生都不会结束,
第三,旅行和游戏、动漫、电影一样,是一种意味着自由呼吸的逃离,是一台消弭压抑现实的造梦机器。
当我们的日子越来越被绩点、效益和kpi逼促,被季度、年终和星期一分割时。当我们的人生越来越充斥着鼓点来警示掉队的危险,满载了闹铃以提醒闪失的亏欠时。当我们总是同这片土地的无数同伴互相参照功名,比较情感,博弈进度,生怕被社群边缘,恐于被同侪抛弃时。自我的空气便总会受他者的喜报闷窒,个体的余裕则都被环境的度量垄断。对坦途的渴求,很可能让我们一辈子都在被动地跃迁和赶超中,而从未自主地打滚和漫游过。
我们被赛道囚禁于环线,被渔网锁锢在水塘,我们接受了太多苛刻的戒律,却从不被滋润以逍遥的哲学——世界自小教我们优秀和卓越,教我们扬眉吐气,高瞻远瞩,经天纬地,却从来没教过我们成长就是最好的成功,死亡才是唯一的死线。世界从来没有教过我们该怎么超脱和出离,坦然自由地生活和游历。
而旅行,正是这样一种我们在忙碌中斡旋出的精明遁术,在奔波下制造的的巧妙平衡,是我们用来与庸碌琐事间离的精神时光屋。人的生命里,总要有那么几天,有那么几次,去进入一个梦幻的,广阔的,无忧无虑的,没有挤压的,不被现实引力所覆盖的异乡。它是我们溺毙前求救的浮标,实在不行时,就扯一扯它,来一场对日常生活负责的,不那么决绝的告别。在这场告别里,我们同样将迎来新的相逢——我想,只有在那些见所未见憧憬已久的天光云影和亭台楼阁里,我们也才能发现生命的另一种模样。